岳阳楼
论及岳阳楼,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,其中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更是为人传唱的千古名句。而想起《岳阳楼记》,就不由自主地念出:“庆历四年春,滕子京谪守巴陵郡。越明年,政通人和,百废具兴……”寥寥数句,一位被贬斥的能臣形象就跃然纸上,这也让许多人对滕子京产生了几分同情。然而若是仔细了解一下滕子京,就会发现滕子京被贬算得上“咎由自取”。
一、滕子京其人其事
滕子京,名宗谅,是范仲淹的同年(大中祥符八年,即1015年进士)。他性格耿直豪爽,不拘小节,早年就因为刘太后刘娥恋权不愿归政于宋仁宗,滕子京便上书言事而被贬。这种性格可以说伴随着他的一生,并深刻影响着他的人生轨迹。
《清平乐》刘太后
1042年,北宋与西夏爆发了大规模战争,在连续三次大败(三川口之败、好水川之败、定川寨之败)后,西夏军从定川寨(今宁夏固原市西北)突袭北宋泾原路。李元昊挥军南下,西夏大军近乎无人能挡,在北宋境内攻城略地、烧杀劫掠,驻扎在离泾州只有120里的渭州(今甘肃庆阳),兵锋直指北宋泾州(今甘肃泾川县)。
红箭头为李元昊大致行军路线
而此时,泾州知州就是滕子京。在宋军主力损失殆尽的情况下,滕子京整编百姓守城,四下侦缉西夏情报并通知周围的城池,引以为援。还在城中杀牛摆酒,鼓舞士气,终于坚持到了范仲淹率军来救。战后因为泾州城中有许多战死的宋军遗属,滕子京便将战死的宋军名字编辑成册,在当地佛寺中祭奠,并安抚那些遗属。在滕子京有效的政治军事措施之下,泾州百姓很快便安定下来。
范仲淹
二、“公使钱案”
从上述这些事迹能看出,滕子京是一名能臣,在危机面前有着大无畏的气魄。但是话说回来,滕子京这次为了解除泾州的危机应该是花了不少钱。毕竟编练军队也好,安抚遗属也罢,没钱是玩不转的。没过多久,钱的问题就找上门来了。
在第二年九月,就有御史梁坚弹劾他:“宗谅前在泾州费公钱十六万贯。”说的直白一点,就是贪污公用经费16万贯,这自然是个很大的数字。于是有人就因此认为滕子京是头“大老虎”。其实不然,北宋有“公使钱”的说法,就是各级政府用于公务招待的费用,是官员间迎来送往吃吃喝喝的钱,朝廷一般来说管得也不严格,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那个时代官员的一种灰色福利。但是16万贯招待费一听就知道是不可能的,因为在那个年代,地级市一般也就几百上千贯的公使钱,毕竟当时的西京洛阳,一年也就几千贯公使钱而已。像泾州这种小地方,自然是高不到哪里去。御史很明显是把泾州各种各样的官方资金都算进去了,毕竟这样说起来更“危言耸听”一些。这也算是宋代御史的嘴炮而已,很多时候大家其实都习惯了。
《清平乐》中朝廷正在讨论滕子京贪污的事儿
不过既然有人弹劾,朝廷就例行派人去调查,这些都不是问题,因为除了公使钱以外,滕子京可以使用当地政府的资金用来处置地方军政大事,甚至可以自己拿来做生意,只要还款的时候把利息给足就行。这是宋朝承认的合法行为,宋太祖就说过:“安边御众,须是得人。若分边寄者,能禀朕意,则必优恤其家属,厚其爵禄,多与公钱及属州课利,使之固圉,特免税算,听其召募骁勇,以为爪牙。茍财用丰盈,必能集事。”而且宋代还有明确规定“刺史以上所赐公使钱得私入”,也就是用不完的公使钱就归高官所有了。
宋太祖
另外一点在于,宋代优待文臣,一般来说,就算经费多花一点,有些小问题也就过去了,更何况滕子京政绩斐然,又是在边境对抗西夏的能臣,在宋朝军事惨败的情况下,他这样的人未来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,当时在位的皇帝宋仁宗又以善待身边人而著称,还喜欢和稀泥,不怎么难为人。即使不谈这些,仅仅就事论事,范仲淹在滕子京墓志铭中也说得很清楚:“君受署之始,诸部属羌之长千余人,皆来谒见,悉遗劳之。其费仅三千缗,盖故事也。”就是说滕子京是拿3000余贯招揽少数民族部落,用来对抗西夏,属于正常经费,以往都是这么干的。御史纯粹是睁眼说瞎话污蔑人的。由此可见,滕子京想要过关难度应该不大。
范仲淹和滕子京
三、“猪队友”滕子京
然而滕子京就在这时干了一件让人始料不及的蠢事:他把相关的账本烧了个一干二净,认为自己这下够义气,不会牵连到别人了。朝廷更不可能找到证据来处理自己了。这下好了,本来是经济上可有可无的问题,在烧掉账本之后性质就变了,变成了对抗朝廷、为臣不忠的大事。滕子京捅了马蜂窝,朝廷里自枢密使(国防部长)往下,许多人都坚持要严肃处理滕子京,由于滕子京和范仲淹是好友,从派别上被算作范仲淹一派的“庆历党人”,所以范仲淹的老对头、宰相吕夷简就开始煽风点火,要求从重处置滕子京。好在滕子京只是被贬到虢州。
吕夷简
但御史中丞王拱辰是个小人,在政治上也反对庆历新政,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,于是便坚持要求追贬滕子京。虽然宋仁宗认为王拱辰是“轻去以沽名”的小人,但是在许多人的压力下,还是把滕子京贬到了湖南的岳州,让他没有机会在西北建功立业。可以说是毁掉了一辈子的政治前途,连带着还把好友范仲淹正在实施的庆历新政给牵连了。
《清平乐》王拱辰
四、不甘寂寞的滕子京
虽然被贬到了岳州,但滕子京仍然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,他在当地兴办教育、兴修水利,接着便想重修岳阳楼,可是岳阳楼重修要花钱,虽说不是特别多,但对于刚刚经历过经济问题的滕子京来说,自然是不会犯忌讳直接挪用公费修楼。那么修楼的钱从哪来呢?在司马光的《涑水记闻》记载,滕子京为了凑钱,决定由官方出面替人追债,这门生意极其火爆,“老赖”们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。没过多久,就“民负债者争献之,所得近万缗”,这么多钱自然就轻轻松松地把岳阳楼给修起来了。不过按照书中滕子京的老对头王拱辰的说法,滕子京把得来的钱自己掌管,不入公账,自己也拿了不少。依王拱辰的性格,居然没有拿这件事继续弹劾滕子京“痛打落水狗”,也就很难说这件事是真是假了。
《清平乐》司马光
而滕子京究竟是不是个贪污犯呢?欧阳修好友刘敞在其诗《次韵滕岳州谢王南郡酒》写到:“谁信专城千骑居,空斋图籍两三厨。”而《宋史》在滕子京的传记中写到:“及卒,无余财。”由此看得出来,滕子京虽然行事不谨,不拘小节,但并非贪恋钱财之人,只是平时花钱大手大脚,从而被某些政敌给抓住了把柄并污名化了。
文史君说
宋代中期,对内社会矛盾激化,对外四夷扰攘,内忧外患可以说非常严重。范仲淹在朝中施行“庆历新政”以求改良弊政,滕子京作为范仲淹的好友、未来政坛的“潜力股”,本是前途无量的政坛新星,但在应对政敌的攻击中处置失措,把可有可无的小问题变成了大麻烦。不但毁掉了自己的政治前途,还连累到了范仲淹对宋朝的改革,可以说是因小而失大的“典范”了。
参考文献
脱脱等:《宋史》。
司马光《涑水记闻》。
李焘: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。
范仲淹:《滕子京墓志铭》。
陈湘源:《滕子京是贪官,还是辉映千秋?——<一篇名文,掩盖一个贪宫>的论辩》,《岳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》2007年第5期。
(作者:浩然文史·余烬清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