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自清在《论废话》一文里说,“现代才多用‘废话’”,“着重在无用,无用就觉啰唆”,而“旧小说里似乎多用‘费话’”,“着重在啰唆,啰唆所以无用”。这显示“废话(费话)”即“啰唆的话”。这是从语言信息量的角度来说的:表达的信息量大于接受的信息量,造成废话。
在日常交际中,我们还会发现:有些人讲话,前言不搭后语,或前后矛盾。这是因为思维混乱、条理不清而造成前后脱节或自相矛盾,产生废话。这是从语言逻辑性的角度来说的。
一般而言,我们在生活中理应避免废话。不过,有时候“废话”是有意为之,另有用途。
梁实秋曾说:“常有客过访,我打开门,他第一句话便是:‘您没有出门?’我当然没有出门,如果出门,现在如何能为你启门?那岂非是活见鬼?他说这句话也不是表讶异。人在家中乃寻常事,何惊诧之有?如果他预料我不在家才来造访,则事必有因,发现我竟在家,更应该不露声色,我想他说这句话,只是脱口而出,没有经过大脑,犹如两人见面不免说一句‘今天天气……’之类的话,聊胜于两个人都绷着脸一声不吭而已。”
其实,说“今天天气好啊”“您在家啊”之类的“废话”,是在无话找话,双方可以由此打开话匣子。这符合语用的“礼貌原则”和“合作原则”。
又如二人在街上相遇,一人说:“吃了吗?”另一人说:“吃了。”不过,语言是复杂的,寒暄之外,“废话”有时还可以传递出另外的信息。如问候“吃了吗”,问候者可能是想请客,以寒暄进行试探。甚至“说寒暄语”这个行为本身就可以传递出独特的意味,比如冷战的夫妻开始和解了。
语言贵精炼,却也不惮其烦。鲁迅在《答北斗杂志社问》中谈到自己的创作经验时说:“写完后至少看两遍,竭力把可有可无的字、句、段删去,毫不可惜。”但是,他的《秋夜》一文开篇却是“在我的后园,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”,明明说“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”即可,却偏偏表述为先总说,再分说,分说居然还是重复的。之所以如此,是要隆重推出“枣树”,使之成为话题焦点。
至于“石头在蛇身上睡觉”之类,常人不知所云的话,诗人爱之。这是因为,常人眼中的“废话”,经由移情、粘连,可以形成独特的意象,化腐朽为神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