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斯人若彩虹,遇上方知有。” 用电影《怦然心动》里的这句台词,来形容杨绛与钱钟书相濡以沫的感情再恰当不过了。于茫茫人海,他俩隔万千人群,在对的时间和地点,不期而遇,这是一种幸运,更是生命中无比美好的馈赠。从此,牵手一生、暖心一世。
偶然邂逅已许平生
《圣经》有言:“有的时候,人和人的缘分,一面就足够了。因为,他就是你前世的人。”1932年,在清华古月堂的偶然邂逅,对杨绛和钱钟书而言就有了别样的意义。那一刻,初春的风带着馥郁芬芳,悠然的穿过古月堂,住进了两个人的心,没来得及说话,只是在人群中对对方相视一笑,从此便缘定一生。
几天之后,钱钟书给杨绛来信,约她在清华工字厅客厅相见。见面后,风度翩翩、才高气傲的清华才子钱钟书急于澄清自己没有订婚,才貌双全、拥有众多追求者的杨绛也快速回应自己没有男朋友。茫茫人海中,很多人彼此擦肩而过成为过客,但杨绛和钱钟书的相遇却不早不晚,在最美的年纪,遇到了最美的彼此。缘于对文学同样的热爱,性格上的相互吸引,这次见面后,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,鸿雁往来越来越频繁,心越靠越近。从此,两人心中再无他人。
此后,风风雨雨的六十三年里,他们始终紧紧牵着对方的手,风雨无阻、彼此扶持、互为依靠,执子之手、相携一生。
兰心蕙质 贤才无双
杨绛曾说:“人能够凝练成一颗石子,潜伏见底,让时光像水一般在身上湍急而过,自己只知身在水中,不觉水流。”从垂髫之年到桃李年华,从豆蔻少女到身为人母,在杨绛的成长之路上,始终都有文学的陪伴。文学是她的爱人、知己、信仰、追求,心地纯洁,性格高雅的她,总能用清丽、平和、幽默的文字,恰如其分地表达她对生活的爱、对名利的淡薄,将那些原本生硬的文字,变得温情四溢、充满力量。
《称心如意》《弄真成假》《游戏人间》《风絮》这些深刻揭示生活矛盾冲突、映射现实生活的话剧作品,凭借其精炼而又不失生动的语言、鲜明立体的人物形象、演员恰到好处的精彩演绎,一问世便引起不小轰动,杨绛也瞬间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。但她却说:“剧本缺乏斗争意义不过是一个学徒的习作而已。如果说,沦陷在日寇铁蹄下的老百姓不妥协、不屈服就算反抗,不愁苦、不气馁就算顽强,那么,戏剧里的几声笑或哀叹,也算表示我们在漫漫长夜的黑暗里始终没丧失信心,在艰苦的时候里始终保持着乐观的精神。”在她心里,写剧本与是否出名没关系,与酬劳多少更是毫无关系,能在艰苦年代为国家、人民出力,才是她笔耕不辍的不竭动力。
戏剧大咖李健吾、柯灵、黄佐临都对这些话剧给予了至高的评价,足见杨绛过人的才情与深邃的思想。女作家舒非更是发出:“20世纪三十年代的女作家,如果用颜色来代表,我想冰心是白色的,萧红是灰色的,而杨绛则是属于紫色的。”我想,这一定是因为她的话剧里,延续着幽默与讽刺并存的英式戏剧传统吧!讽刺的是人性的弱点,幽默的是人生的悲欢。
从青葱岁月到期颐之年,杨绛对文学的热爱从未停止。无论是战火纷飞的战乱年代,还是政治斗争的高压环境,她始终以一颗平和从容之心在文学的土地上默默耕耘。译作《唐吉诃德》《斐多》,因其体会作者深意,把握翻译的整体思路和风格特点,力求还原本真,受到读者的普遍欢迎。著作《我们仨》《干校六记》更是在细密、灵动、平淡的文字里,点点滴滴的琐碎中,流露出满满的温情与深切绵长的怀念。
她用文字雕刻出每一段岁月最真实生动的样子,展现出一个时代的风貌,在岁月深处,留下馥郁淡雅的墨香,演绎着静默的从容与力量,引人思索、回味、前行……
山水一梦繁华落幕
每一段岁月、每一段记忆,都有一个密码。只要时间、地点、人物组合正确,无论尘封多久,所有的情境都会在某天清晰重现。
纵观杨绛先生的一生,是充满波折的。她出生于民主革命时期,处处暗流涌动;成长于新民主主义革民时期,处处战火滔天;在日军侵华时,远赴英法留学;在抗战时期,辗转流离、居无定所……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,她与先生钱钟书才得以在清华“短暂安家”。
本以为,这样的安宁可以持续到老。却不料,全国范围内摧枯拉朽的政治风潮,又将淡然名利、无心涉足政治的两人,无辜卷入一系列政治斗争中。艰难困苦、风雨飘摇的日子里,她与钱先生相互扶持、并肩而立。后来,为了钱先生能够心无旁骛的创作《围城》,她甘愿做灰头土脸的“灶下婢”,用瘦弱的肩膀揽下所有家务,然后安静内敛地做他忠实的读者。只要钱先生需要她,她一直都在,甚至可以无私无畏的站出来为他遮风挡雨。钱先生曾称她是最贤的妻,最才的女。她当之无愧!
“钟书走了,我也想逃走,但是逃到哪里去呢?我压根不能逃,得留在人世间,打扫现场,尽我应尽的责任。”当挚爱钱钟书和阿瑗相继离去,杨绛收起所有撕心裂肺的痛苦,万分从容地留于世间“打扫战场”,在忘我的文字中硬朗地站立起来。她倾尽所有精力,为钱钟书收拾已经破碎、字迹模糊的手稿;深居简出、淡然处世,通透而又清澈地勾勒出自己梦想中的“家”。那个曾经简单到简陋的“家”中有可爱、静暖,懂事乖巧的阿瑗;有才华横溢、时常会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钟书……那里盛满了爱与温情,盛满了不经世事的鲜活和雅致,她把自己安置在那里,“我独自,怀念‘我们仨’。”从此,心就有了归属。世人喜欢称杨绛为“先生”,我想,这一定与她倾其一生做学问、为中国文化所作出的贡献有关,更与她淡泊雅致的文人风骨有关。
此后18年,她独自一人在浮华的人世间穿梭,埋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,对名利充耳不闻。她低调得像一阵春风,蔚然拂过久眠的土地,一旦万物复苏,她便欣然离开。
2016年5月25日凌晨,美丽、淡然的她,安然“归家”。离开时,她保持着鲜有的安详,静静地、默默地,在广袤无边的暗夜里,将自己所有的“污秽”洗去,一个人静静地撇下孤清,缓缓走进彩虹,去找她的阿瑗和钟书。
从此,山水一梦,漫长的人世,再无“先生”。
天涯有爱不觉远,人生有梦不觉寒。世间万千纷扰,杨绛先生的百年芳华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积越深。她的谦逊、内敛、随和、温婉,总会在我们想要停滞、颓败时,带给我们勇敢前行的果敢和力量;也会在我们受伤、沉迷时,指引我们守住内心的淡定与从容,然后默默疗伤,拾级远行。